及笄家宴上，有個面生的丫鬟慌張來報： 「三小姐，沈令安快被人打死了！」 我面不改色：「一個奴才，死便死了。」 她瞠目結舌，似是未料到我這般無情：「您從前不是最在意他了麼……」 二姑娘薛寧故意添油加醋道：「三妹妹快去看看吧，今日出了人命多晦氣！」 我冷眼瞧著這主仆二人拙劣的戲碼，怎會不知是薛寧故意激我，叫我撇下眾人去救沈令安，好當眾出丑，被父親責罰。 沈令安是個模樣俊俏的奴才，平日里我可以寵他。 但這一次，恕不能願。

我爹說我的出生是個意外——字面意義上的意外。 他原想在娘親臨盆前表演個七步成詩， 結果剛邁出第三步，產房里突然飛出一只繡花鞋，精準砸中他的幞頭。 我就在這聲哎喲中降生了，據說哭聲震落了房梁上三斤灰。 接生婆後來逢人就說：「姜大人接女兒像接圣旨，跪著雙手捧出來的。」 十五歲那年，我成了京城紈绔屆的扛把子。 今天帶著禮部尚書家的小公子去賭坊出老千，明天忽悠鎮遠將軍的嫡女扮男裝逛青樓。 最輝煌的戰績是在詩會上，用三壇梨花白灌倒了半個翰林院，導致第二天早朝時集體告病。 我爹拿著藤條追了我三條街：「姜沅！你能不能學學隔壁林小姐！」 我蹲在房檐上啃蘋果：「她昨天還問我借話本子呢。」

阿娘是虎頭寨最歹毒的娘親。 刀劈、斧砍、下毒...... 自我有記憶起,她殺了我 107 次。 寨中人都叫她瘋婦。 直到我生辰那日,府兵屠盡全寨。 兩鬢斑白的老侯爺泣不成聲,上門認親。 我才知道,那個眼盲、腿瘸、瘋瘋癲癲,為了一碗野菜粥要與野狗爭食的娘親是平陽侯府大小姐。 曾經冠蓋京華的第一才女。

最窩囊那年，貴妃說了我一句矯情。 當天夜里，我就拿著繩子準備吊死在她床頭。 好在她及時發現，哭著把我救了下來。 後來，宮里新來的美人罵我蠢笨如豬。 我不語，只是默默掏繩子。 貴妃不語，只是一味地扇巴掌。 「本宮都不敢罵她，你算什麼東西？」

我只是一個官宦人家的小姐，卻命好嫁進了定遠侯府。 夫君憨厚常年領兵在外，長公主婆母雖不滿我出身但從不故意折騰我。 有天，公公的寡婦表妹來到了侯府，婆母被這個老綠茶瘋狂噁心。 然後，我出手了。

爹高中探花，要進宮赴宴。 臨走之前，他還笑著對娘說，會帶娘最喜歡的凌霄花回來。 那晚，娘一直守在門口，癡癡等著。 參加宴會的其他人都回來了，唯獨不見爹的影子。 娘從黑夜等到天明，終于見到了爹。 他的衣衫有些散亂，臉色蒼白，唇卻像染了胭脂一樣殷紅。 「相公，怎麼才回來？」 「別碰我。」 不知為何，一向溫柔似水的爹猛地將娘推開。 娘一夜未睡，腳下無力，趔趄著就要摔倒。 爹下意識地伸手去扶，卻在咫尺之間停住。 眼睜睜地看著娘倒在地上。 「相公。」 娘喚了一聲，愣愣地看著爹。 可爹卻冷著眉眼，神色厭棄又不耐。 「昨日在宮宴上，我與丹雲公主一見傾心。不日就會奏請圣上賜婚。」 「至于你，」爹頓了頓，臉上閃過迷茫，但瞬間又被冷漠取代。 「若能安分守己，將公主侍奉得好，我可以念在曾經的情分上，將你留在府里。」 說完，爹頭也不回地走了。 留下娘一人茫然無措。 怎麼也想不明白，為何一夜之間，爹變得這樣冰冷又陌生。

我是將門嫡女，父親是寒門入贅的書生。 兩年前，戰火四起，我代父出征。 臨行之時，他滿眼淚花：「阿熹，你一定要活著回來。」 我在沙場浴血奮戰，被敵軍俘虜生死未卜時。 父親正言笑晏晏，為他的義女和我的未婚夫籌謀婚事。 右手被廢，我歷盡千辛萬苦從死人堆里爬了回來。 還好，趕上了這場喜宴。 「聽說，有人要和敵國間諜喜結連理？」

哥哥要成婚前,嫂嫂家里來了一伙人。 他們說嫂嫂是侯府的真千金,帶走了她。 後來,一個細皮嫩肉的女子被扔到我家門前。 有個兇兇的嬤嬤對哥哥說: 「這才是胡老三的閨女,要娶,你就娶她吧。」

我生於鐘鳴鼎食之家，長於簪纓世族之第。 父親是當朝宰相，母親乃清河崔氏嫡女。 落地那日，正值海棠盛季，滿園嫣紅如霞。 父親抱著我立於朱漆回廊下，見風過處海棠紛落如雨，遂取名「棠音」。 「宴棠音。」 「願吾女如海棠明媚，聲若清音貫耳。」父親此言，定我一生榮辱。

我娘善良又膽小,她總被欺負。 奶奶總是罵她掐她打她,還要把我和大姐賣掉給堂哥娶媳婦。 我娘嚶嚶嚶地哭泣,晚上就把奶奶的兩條腿打斷,嗓子戳啞。 她抱著我們痛哭:「娘沒用啊,娘不敢和你們奶奶頂嘴。」 我們心疼死她了。 我爹帶回來懷孕的小妾,讓我娘伺候小妾生產。 小妾把洗腳水倒我娘頭上,罵她笨手笨腳。 我爹一巴掌就把我娘扇倒在地。 我娘嚶嚶嚶地去灶臺忙活,給我爹和小妾做飯。 我們勸她和離,我們兄妹四個會給她養老。 我娘卻搖頭,堅強地給我爹和小妾端去了吃食。 半夜,我爹屋里響起了凄厲的慘叫聲。 我們沖進去。 只見我爹和小妾都躺在血泊中。 我娘正在溫柔的擦著刀上的血。 聽到我們的動靜,她抬頭,柔弱無辜的臉上瞬間掛著兩行清淚。 我們立刻心疼壞了! 瞧瞧這些人渣把我們溫柔膽小的娘逼成啥樣了!

世人皆知，沈家嫡女是個草包。 我晃了晃手中的酒壺，聽著裡面所剩無幾的酒液發出的聲響。 「小姐，您少喝點...」丫鬟春桃在一旁欲言又止。 我沖她咧嘴一笑，故意把酒壺舉得更高，讓殘余的酒液順著壺口流進嘴里。 有幾滴順著下巴滑落，沾濕了衣襟。 春桃嘆了口氣，認命地掏出帕子給我擦臉。 這場景十年來每天都在上演。 我是沈大將軍的嫡女沈昭昭，京城有名的廢物。 父親戰功赫赫，兄長年少有為，只有我，是個整日醉醺醺的草包。

與我定親的竹馬，成了威名赫赫的大將軍。 接我去長安。 剛進城門，就被個珠光寶氣的郡主攔住了：本郡主與將軍情投意合，你識相就自請下堂！ 我被氣得紅了眼， 摸著包袱里的賬本，心想若那負心漢敢變心，我就卷鋪蓋回江南繼續開我的胭脂鋪。 當晚，卻被人從背後抱住。 「娘子，小別勝新婚。」

我爹愛上個穿越女，為娶她回家，休了我娘。 我娘不堪受辱，投井自盡。 那年我八歲。 只記得她哭出血淚，一遍遍的說我爹騙了她。 後來我爹將穿越女風光娶進門。 我不哭不鬧。 當著眾賓客的面，跪地行了大禮：「今日父親大喜，女兒願以父女情斷為賀禮，祝陸侯爺和新夫人，子孫斷絕，百年好合。」

在母親病情最重的時候,父親將外室接了回來。 那外室婷婷裊裊給母親敬茶,一身脂粉香味,引得母親咳疾發作而死。 父親卻還為她說話:「晚娘喜歡熏香何錯之有,怪就怪你母親福分太薄!」 我母親確實福薄。 明明是國公府的真千金,卻下嫁給了我父親這個窮書生。 她的前半生被假千金蹉跎,後半生被父親熬壞。 一生都是郁郁寡歡。 最終,還被外室活活逼死。 可我母親福薄,我卻心狠惡毒。 當夜,我便潛入外室的房中,將整包熏香配以滾水灌入她的嘴中。 我要這些賤人,全都陪我母親一起死。

未婚夫和侯府千金有一腿。 巧了,我也和侯府千金有一腿。

我爹正與白月光拜堂，我娘卻要生了。 他對我說：「你娘又不是第一次生，我守著又不能替她生。」 談話，他轉頭牽著白月光說：「成婚是一輩子大事，我絕不能委屈你。」 成婚是一輩子大事，齊顏受不得委屈。 我娘為他豁出性命生子，就是無關緊要的小事。 後來，我娘順利生產後，我把弟弟過繼了。

因不甘一輩子做奴,我盯上了本地富紳小少爺云緘。 百般設計,用盡手段入了云府侍奉。 我騙他真心,攏他錢財,哄他扶持我上京科考做官。 「我姜芮對天發誓,來日為女相女丞,自請陛下賜婚你我。」 後來官場沉浮,我一路青云直上,哪里還記得一個小小富紳之子。 七皇子與我對弈時明里暗里問我可有婚配。 被我事事壓過一頭的都御史得知此事,下朝時拉著我的官服不放。 咬牙切齒,「我沈家子弟,男女婚配,非正室不做。」 焦頭爛額間,陛下宣召。 覲見時他身側站著個熟悉的身影。 「愛卿,皇後的內侄要狀告你,拋夫棄諾。」

我十四歲那年。 糠秕村大旱,三年地里都長不出一粒高粱米,村里人人見了葷腥都眼冒綠光。 爹說我命好,李瘸子稀罕我讀過書,又生得格外白凈,給了家里三兩銀子作聘禮,夠一大家子人續個三五年命了。 我是整個糠秕村念書念得最好的姑娘。 可爹娘只把我當成不聽話的倔驢,從未給過我好臉子瞧。 新婚當天的雪夜,我拼命跑了三天三夜,跑得兩只腳都裂開了。 身後是幾個要抓我回去的李家家丁。 我見到一個滿身風華的公子,便湊上前去叩頭求他救我。 從此,我成了沈侯府里燒火的丫頭。

立下赫赫戰功後，城陽侯求的獎賞竟只是一道迎娶寡婦的圣旨。 「一飯之恩，臣永生不忘，願以正妻之禮相待。」 我娘，就是那個一年內克死全家十八口的寡婦。 頂著世人或羨慕、或鄙夷的眼光，母親帶著我，入了侯府，得了誥命。 人人皆道侯爺是個情種，稱贊他的重情重義。 又紛紛罵我娘厚顏無恥，不自盡保全名節就罷了，居然還真敢帶著拖油瓶嫁高門，準備克下一任丈夫。 卻無人知曉，這位情種，我的繼父，才是虐🔪我全族的真兇。 我猶記得，上花轎前夜，娘抱著我哭紅了眼： 「小憐兒乖，娘得讓你活著。」 「你且等著，將來娘親自下去，帶著他，給你爹他們賠罪。」

我還有一個月就要生產，夫君怕睡覺時擠壓到我，兩個月前主動搬去了書房。 夜里落了雪，我怕他舊傷復發難入眠，親自帶著傷藥去尋他。 卻不想屋內空空。 門房告訴我，夫君有急事，早在一個時辰前便趕往了軍營。 冷風猛然灌入，桌上的書冊翻飛落地。 一頁姿勢惹火的春宮圖映入眼簾。 夫君是定北城的總兵，他說軍人要嚴于律己，不該被這些俗物迷了眼。 哪怕是新婚夜，他也不曾跟我一起翻閱早早備好的避火圖。 我心想，定是這段時間有孕冷落了他。 當我撿起冊子瞧清圖中的面容時，心頭的愧疚登時煙消云散。 那圖中赤🔞健碩的男人，分明畫的是夫君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