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獻妻》第8章

話雖如此,我方才那稍縱即逝的猶豫顯然沒逃過傅玠的眼睛。

他自嘲一笑,言簡意賅地說,「五日后,我安排人送你們出城。」

蔻蔻喜笑顏開,忍不住問:「多謝王爺替我家小姐著想!只是我們明日就能走,不必等五日。」

傅玠望了我一眼。

眉目沉沉。

他說:「讓你們看看魏照行的下場,總要選個黃道吉日。」

這一刻,他仿佛又回到了我們初次見面時的深沉難測。

16

我離京那日,烏云滾滾,春雨突降。

馬車停在空無一人的巷子深處,簾幕微掀,露出兩雙好奇的眼睛。

一個是我,一個是蔻蔻。

她比我更開心。

哪怕車子里還大刀金馬地坐著個面色森冷的男人,她也忍不住拍手:「真痛快!」

「魏夫人素日不是最端莊嗎?怎麼這會兒賴在地上撒潑呢?不就是宅子抵給別人、全家搬去鄉下莊子嗎?何苦這般。」

「二小姐總是作踐下人,現在可嘗到苦頭了。」

「老爺一把年紀了,罵人的力氣倒不小……誒,魏少爺怎麼不見?」

原本一直閉目養神的傅玠突然出聲。

「他革職查辦,過幾個月能放出來,會吃些皮肉苦,但性命無憂,不過今生是仕途無望了。」

我和蔻蔻四目相對,都不禁吐了下舌頭。

還以為傅玠沒在聽呢。

馬車掉頭向城門駛去。

車廂里突然安靜下來。

雨聲驟急,打在車頂,我的心仿佛也一下重似一下。

幾次,馬車壓過石頭,稍有顛簸,我的視線都會不自覺掠過坐在我斜前方的男人。

他垂著眸子,并沒有看我。

我知道,車子會停在京外的第一家驛站,然后傅玠就會跟我道別。

其實,終有一別的。傅玠幫我懲治魏家,我已經很感激了。

但是,自打他藏起我親手所制的香囊后。

有什麼事,就徹底變了。

我仿佛窺破了傅玠的心思。

但我不可能回應。

傅玠城府深沉,手腕強硬,不少人視他如虎豹豺狼。如果有的選,我絕不會跟這種人扯上任何干系。

可是為什麼一想到這里,心口會堵得厲害?

我的猜測沒有錯。

車子停在驛館,早有傅玠的仆從等在那里。

其中一人面色焦灼,一見到傅玠,就附耳過去。

不知他們低聲交談了什麼,傅玠臉上風云變色,竟凝視著空中某處怔怔出神。

也許此時不是跟他道別的好時機,但如果不說,我會錯過這個機會。

我攥緊拳頭,緩步上前,將內心深處的話一口氣說出來。

「名聲乃是身外之物,王爺不介意,我亦是如此。」

「如王爺不棄,我愿以誠心結交。」

在世人眼中,我逃不了水性楊花四個字。

在世人眼中,傅玠是奸佞。

但自他助我脫困時起,我就知道,即便他負世人,他也沒有負我。

我字字誠懇。

可是,那人臉上,卻仍是面無表情。

四目相對,傅玠喉結微動,臉上似乎浮現一絲溫柔。

我幾乎以為他要開口將我留下了。

但他終是抬手指向眼前的路,語氣幽深,卻絕無轉圜余地:「沈姑娘,你前路燦燦,不必和我這樣的人攪在一起。我們就此別過。」

傅玠竟是直接拒絕了我。

我咬著下唇,安慰自己——原該如此。

既是萍水相逢,就該一別兩寬。

然而一塊烏木令牌突然遞進了我掌心。

他略有些不自然地解釋:「這是我的令牌,若你有事,可憑此令牌去王府尋我。

說完,不等我回應,傅玠翻身上馬,對我略一抱拳,竟調轉馬頭,揚長而去。

我下意識去摸手腕。

可是,空空如也。

那鐲子過于華麗張揚,被蔻蔻收在行囊里了。

雨聲漸弱,風吹過臉頰,寒意襲來,思緒也漸漸回籠。

青山郁郁,流水潺潺。

傅玠有他的路要走。

我亦有我的。

我扯了下嘴角,攬著蔻蔻,問她:「小丫頭,我們逃出來了,你高不高興?」

蔻蔻對我咧嘴笑:「高興的。只要和小姐在一起,什麼都高興。」

17

我生母出身制香世家,技藝極高。

我繼承了她的天賦,天生喜愛搗弄香粉。

十五歲那年,我用五百銀子的本錢盤了個鋪子,沒想到居然越做越好。

短短三年,鋪子開了兩家,收益也是水漲船高。

這次定居南方,我亦是做起了老本行。

一連五六個月都忙于制香,再聽到傅玠消息時,已是深秋。

這并不是個好消息。

傅玠巡查河道時遇襲,下落不明,生死不詳。

與此同時,他的幾位心腹改弦更張,投靠了與傅玠政見不合的九皇叔劉琰。

一時之間,劉琰的勢力迅速崛起。

此人的名號我早有耳聞。

十余年前,先帝在時,他意圖拉攏我父兄,擁立他為太子。在被韓家拒絕之后,他惱羞成怒,給我父兄下了不少絆子。

我至今記得父親評價劉琰「性情殘暴,絕非英明之主」。

傅玠最后消失的地方與我相距不過百里。

要去找他嗎?

我能找到嗎?

我又以什麼身份去找呢?

可是,傅玠如今眾叛親離,多一個人找他,興許他就多一分生存的希望。

何況身在南方多日,我早已發覺,民間對傅玠的評價,竟和我從魏照行口中聽到的,迥然相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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