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獻妻》第3章

簾子一掀,露出傅玠那張倦色難掩的臉。

他的視線掃過焦灼不安的魏照行,落在我身上。

隨即笑道:「本王倒是忘了,有一物要相贈佳人。」

傅玠伸手攥住我的袖口,咔噠一聲,一個冰涼沉重的物事扣在我的手腕上。

「萃儀皓腕如霜雪,正配此鐲。」

仿佛還嫌不夠親密,他還俯身親一親我的手背,方才松了手。

金鐲巧奪天工,必定價值不菲。

可我卻沒有絲毫欣喜。

方才走過王府長廊時,屋檐下掛了一連串的鳥籠。每一只被豢養的雀兒,都戴著一副赤金的腳鐐。

傅玠玩世不恭,他和我做戲,想來也與逗弄鳥兒無異。

不過,這不打緊。

我恨的,是推我入火坑的魏照行。若必須借傅玠之手,我也不介意。

我睫毛微顫,聲音羞澀:「妾身多謝王爺賞賜。下次妾身服侍王爺,必定更加盡心竭力。」

我感到身邊那人的呼吸沉重。

于是,我轉過頭來,向魏照行嫣然一笑:「照行。」

「送我來王府時,你說夫妻一體。」

「如今我受了王爺的賞,身為夫君,你怎麼不謝恩?」

魏照行捏緊了拳頭,兩頰一片通紅。

他怎好意思謝這種恩?

然而他權衡再三,還是恭順地下拜。

「多謝王爺賞賜。」

這等奴顏婢膝,更換來傅玠開懷大笑。

車馬轔轔,駛出王府。

魏照行幾度張口,卻是欲言又止。

我知道他想問什麼。

也知道他不敢問什麼。

我只是含笑倚在車壁,任由那只金鐲光芒流轉,刺痛他的眼睛。

06

馬車到了魏府,已是天色大亮。

早有下人通傳。魏照行的父母三兩步迎過來,老淚縱橫:「行兒,你一夜未歸,可把我們嚇壞了。

「你所謀之事,可有……」

殷殷話語,在看到我時,頓時止住。

魏母輕咳一聲,不自在地問道:「行兒,你怎將她帶回來了?莫非王爺沒有看上她?那你們為何一夜未歸?」

魏父卻顯然老道。他看了看馬車里成箱的財物,心中猜到幾分,忙道:「王爺既然賞賜了財物,想必你的官職一定無礙了吧。」

在父母的逼視之下,魏照行臉色先青,后白。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王爺答允,復我官職。」

魏家父母頓時喜上眉梢:「我們這就去祖宗面前燒香,是他們保佑我們平安度過此劫。」

是祖宗庇佑,還是美人庇佑。老兩口年邁昏庸,竟本末倒置了。

我不輕不重地咳了一聲。

魏家父母這才將視線又放到我身上。

他們眼底的鄙夷一覽無余。

十年前我投靠魏家時,魏家父母雖不情愿,但待我也說得過去。

想不到一朝撕破臉皮,就什麼掩飾都不做了。

魏母吩咐下人:「把沈小姐送去鄉下莊子上罷。好吃好喝養一輩子也就是了。」

話雖如此,下人手里的繩子卻有小孩手臂那般粗。

我面色如常,甚至主動伸出了雙手,任他們捆綁。

腕上那只金鐲晃動,光彩奪目,突然就攥住了魏照行的視線。

他如臨大敵,突然撲在我面前,伸手阻攔:「萬萬不可!孩兒要與萃儀成親。」

魏父勃然大怒:「她已是殘花敗柳,如何能做我魏家新婦。」

魏照行涕泗橫流,磕磕絆絆地吐露實情。

「王爺說,待我與萃儀成婚,我才能官復原職。」

「要八抬大轎,要大宴賓客,要昭告天下。而且,而且……」

他絕望已極,低下頭顱,「王爺說,他會親自來喝我的喜酒。

話音甫落,下人發出一聲慘叫。

竟是魏父暈厥過去,人事不省。

魏母高呼著「老爺」,六神無主。

而魏照行捶胸頓足,卻又不敢罵傅玠半個字。

我目不斜視,輕移蓮步,繞過這一片人仰馬翻。

迎面碰上了飛奔而來的蔻蔻。

她拉著我的袖子,上上下下打量我。

「小姐回來了,餓不餓?累不累?要不要沐浴更衣?」

說到此處,她已是熱淚盈眶。

偌大的魏府,只有蔻蔻關心我。

我如游魂一般,把頭放在蔻蔻肩上。

直到此時,眼淚才像止不住一般,一滴一滴落下來。

這一夜擔驚受怕,輾轉未眠,我已是昏昏沉沉。

可是,行至末路,我不能垮。

負我之人,決不能饒。

07

婚禮籌備多日,俱已安排妥當。

但我卻突然拿喬,一會兒嫌頭面上的寶珠不夠亮,一會兒又說宴席的菜單寒酸,沒有排場。

整個魏家被我鬧到雞飛狗跳。

魏照行捏著鼻子求我別鬧。

「沈萃儀,以你如今的境況,我能娶你進門,已對你是天大的恩情。你為何還不能安分些?」

是誰求誰,魏照行還沒搞清楚。

我磕著瓜子,眼睛一彎,笑出了聲:「哦,既然娶我為妻這麼難為你,那不如就不娶罷。」

「我這就修書一封給王爺,說明婚禮取消。」

魏照行面色大變,登時軟了身段,半跪在我面前,柔聲道:「萃儀,何至于此!」

「你我之間十余年的情分,你不過……跟了王爺一夜,就這般張口是他,閉口是他。」

說到這里,竟仿佛懷揣天大的委屈,「王爺這般羞辱我,你卻絲毫不為我傷心,你……你實在薄情!」

情分,如今魏照行倒是念起了情分。

他送我入王府時,何嘗念過情分半分。

我恍若未聞,只是笑道:「哦?你嫌王爺辱你?可是心甘情愿地多多受辱,這不更能彰顯你向王爺致歉的誠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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