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幸何相思》第14章

我從未想過他那張看著光風霽月的臉上,也能如此邪氣橫生。

他將寧王釘死在了謀逆叛亂的恥辱柱上。

將我僥幸逃過一劫的啟兒扶上了皇位。

畢竟大周的皇位必須由嫡子繼承。

他不過一介庶子,需要一個傀儡,讓他有時間積累足夠多的勢力。

一旦達成,傀儡便是墊腳石。

皇室宗親早在那場宮變中被寧王屠了個徹底,而今我的啟兒也死了。

整個皇室中,剩下的便只有他一人。

他不費一兵一卒,不用擔任何罵名,順理成章便登了基。

但一功成,必定萬骨枯。

殺父殺兄殺弟殺叔殺侄……他誰沒算計過?

樁樁件件看似是別人動的手,可這麼大一盤棋,哪一件他沒有在背后算計過操盤過?

他要報復整個皇室。

直至將他們全都趕盡殺絕。

他這樣沒有心的怪物,可笑世人只知他曾是個勤政愛民的攝政王,如今是個勤政愛民的好帝王。

可我的啟兒,他才八歲啊!

我跪在啟兒的靈堂前, 抱著啟兒早已僵硬多日的尸體, 恨得肝膽欲裂。

「沈璟行!我詛咒你!我詛咒你……」

話未說完卻被一聲冷笑打斷:

「詛咒?有何用。」

身后腳步聲傳來。

這腳步聲我聽了那麼些年,頃刻間毛骨悚然,又愛又恨。

他居高臨下俯視我, 目光淡漠。

「詛咒朕的人多了。」

「朕依舊活得好好的。」

我撲在地上字字泣血,披頭散發狀若瘋魔。

「你雙手染滿鮮血, 你在皇覺寺拜的佛可知你這些年干的殺戮之事?!」

「佛?」他微微挑眉。

「世人拜佛,拜的不過是自己的欲望。」

「可天道好輪回,善惡到頭終會有報!」

他反問我:「那為何惡人總活得恣意妄為, 安安分分的人卻總是死于非命?」

我被問得啞口無言。

「所以與其信命, 不如信你自己。太后娘娘。」

他身旁站著太監壽喜。

壽喜手中端著托盤,盤中放著三尺雪白。

轟的一聲,腦中有什麼東西徹底崩斷了。

「娘娘,該上路了。」

壽喜上前一步, 將白綾遞給我。

可我不甘心, 我不甘心!

我起身想去碰他,可無論如何去抓, 卻連他的一片衣角也觸碰不到。

身后的宮女將我死死按住, 我動彈不得。

「璟行,璟行, 你別這樣對我好不好……」

「啟兒死了我可以不怨你, 老皇帝的孩子我也可以不稀罕,我們生一個我們的好不好?」

「我愛你啊!我從很小很小的時候就喜歡你!我從來沒覺得你是陰溝老鼠, 及笄時的驚鴻舞也是為了你而跳,心甘情愿讓啟兒當你的傀儡, 都是因為愛你!」

充滿希冀地抬起頭來,卻見他垂眸望著我的眼神冰冷又憐憫。

「娘娘那麼愛美的一個人,走的時候, 還是多少給自己留點體面吧。」

我一顆心如墜冰窟。

我愣愣地轉頭看著一旁的宮女太監們, 卻見他們個個悲憫地望著我。

真可笑,我堂堂一國太后, 竟也能從卑賤的閹人和宮中眼中瞧出憐憫來了?

還是他們覺得, 我這太后當得還不如他們快活?

模糊的視線中, 我忽然瞥見了他碗間一抹紅色。

他從不戴佩飾, 更妄論那般粗制濫造的低賤玩意。

手腕上, 是那個女人給他織的吧?

胸腔內的嫉妒似是要將我的神智侵吞了一般, 我咬著牙追問:

「那個人知道自己枕邊躺著的究竟是怎樣一個你嗎?」

「她有我了解你嗎?!」

他轉身離去的腳步頓了片刻, 淡淡道:

「她無需知曉。」

是啊,被保護的人根本無需知曉真相背后的累累尸骨。

劊子手再是冷酷,長刀斬向的,也從來都不會是自己珍而重之之人。

說來說起也不過是我之砒霜, 彼之蜜糖。

他不是沒有心, 只不過對我, 對皇室沒有心罷了。

永清七年,小皇帝去世。

太后傷心過度一病不起,薨。

同年順旭帝即位, 力排眾議立葉氏為仁元皇后。

大婚之日仁元皇后身披鳳冠霞帔,百里紅妝,普天同慶。

-完-

一紙玄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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