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行九,天人之姿,風儀絕代,是南國最皎潔的一段月色,整個人如玉一般,溫潤生光。
可這玉人兒也不知道什麼餡兒的,雖不說我抗旨之事,開口依舊要人命:「大姑娘,前一陣子裴將軍養病時,無暇顧及,軍中送來他隨軍之物,依照規矩,都是要給孤過目的,將軍至寶倒別具意趣,特來與大姑娘、李卿共享。」
正說著,一個黃門官捧上來一只不算小的破木匣子。
裴詔一看那匣子,噌一下便站了起來,局促得緊。
九殿下輕聲溫語:「聽聞李卿娶妻之后,頗識得幾個字了,不如孤現場考校一翻。」
「殿……殿下。」裴詔那臉紅得跟火燒著了似的。
若不是怕在君前失儀,我都懷疑他要上手去搶。
九殿下只需輕巧一眼便將他死死定住,那邊廂李元登已拿著那些粗陋的薄薄紙念了起來:
「不要哭,還好你沒事。
「有疤很丑吧,每次看見,你好像都很難過
「風沙吹到眼睛里很疼,你今天會出門嗎?」
……
我瞪大眼睛,這是……這是……
13.
九殿下溫柔提醒:「這應該是裴卿練字時寫的吧,邊關艱苦,孤聽聞軍士們都在土沙中寫,要緊的話才寫在紙上。李卿,再往前翻翻,瞧瞧是給誰寫的。」
裴詔的臉都已經要紅炸了,他上前要搶,九殿下的聲音擊石裂玉般清越:「裴卿,大丈夫當能屈能伸。」
裴詔愣愣回頭。
李元登一拍大腿:「殿下的意思是:你不中用,就少搗亂。」
裴詔聽聞,喉頭滾了幾滾,慢慢坐了回去。
我震驚得眨眼,這就是看熱鬧不嫌事大?這還是那個撞天婚的直男嗎?這是小五的口水吃多了,榆木腦袋補充上營養了?
李元登越來越帶勁,抖著紙往下念:
「我從沒見過這麼好看的人。
「你會喜歡吃蜜餞嗎?」
……
我臉色爆紅,扭頭怒瞪裴詔,滿眼都是:你快讓他閉嘴!
裴詔掀了掀唇,不敢說話,也不敢動。
九殿下依舊溫和:「看樣子大姑娘很喜歡這些,這樣吧,李卿,聽聞你的夫人是大姑娘一手養大,不如讓夫人每日來給大姑娘念上一遍,也算是回報養育之恩了。」
我緊緊攥著帕子,心里簡直要尖叫:他擱這兒公開處刑我呢?這是人能干出來的事兒!!?
九殿下挑眉:「大姑娘不愿意?那要不孤親自……」
我揮著帕子認輸:「太子爺,我嫁。」求你了,快走吧……
九殿下這才滿意,看著自己的兩位愛將無不嘆息:「還是和聰明人說話容易,那擇日不如撞日,明日孤親自來主婚。」
14.
我就這樣被再次抬入了裴府,沒有絲毫掙扎的余地。
我不交休書,九殿下不給我那破木匣子。我不上轎,九殿下就要從那匣子里翻催妝詩。
洞房花燭,我不讓他進房,他就乖乖在廊下等著,九殿下說找到了好字帖做新婚之賀「顏筋柳骨,不若刊印軍中,與眾人做字帖,才不辜負」。
我一打開,是裴詔寫的:小紅馬很想你,我也是。
那字跡又丑又笨拙,樹杈子要是能回彎都寫得比他強,有個屁的顏筋柳骨啊!!!
我在屋里氣得撓漏了一張喜床,打開門,看見他穿著喜服呆呆站在風雪里,跟我說他錯了。
我將休書扔到他身上,錯便錯了吧,早知道你有這樣的頂頭上司,我他媽選你又何嘗不是錯了!
我就不明白,跟著這樣的主子,為啥裴詔和李元登幾乎一點沒被感染,還是倆梆硬的榆木腦袋。
我放了裴詔進喜房,他只敢在外間睡,但我依舊被氣得心口疼。
小五也跑過來跟我哭唧唧:「李元登在姐姐婚儀上說別的女人好看啦!嗚哇哇哇!!!」
我扶著額,有氣無力:「他說誰好看了?」
「護國公主。」小五哭到打噎,「九殿下為主婚人,一身華袍氣度非凡,眾人盛贊,說是天下女子只有太子親妹福禎帝姬在風儀氣度上可以與之相較一二。可惜帝姬和親北國,苦了兄妹不得相見了。」
「……然后呢。」
「然后九殿下道:天下億兆女子,唯吾妹堪配七大王,能者多勞罷了。」
李元登就說:「殿下嘴上這樣瀟灑,誰不知他最疼妹妹,在北國為質,與人交手的時候,受了那樣重的傷都不往后退一步,可妹妹漂亮的小嘴一噘,就兵敗如山倒,什麼都肯依了。」
我嘆息:「所以呢……」
「他說護國公主漂亮!!!還漂亮的小嘴一噘!這個老色批!!!」
「……」
我從小五的手心里薅出自己的袖子,吩咐管家:「言伯,把她給我還回去。」
「還給誰?」
「還給那個王八。」
「哦。」言伯知意,利索吩咐外頭,「套車,把五姑娘送回侯府。」
我這邊哀嘆著妹妹和李元登一平均后,智商直線下降,那邊無奈地接受了自己也不怎麼聰明。
裴詔是拿我沒有一點辦法的,可九殿下治我的法子一出接一出。
我絲毫沒有還手之力,裴詔就這樣穩穩當當地留在了新房里。
每天由九殿下「大發慈悲」地賞給他一張他當年寫的那些蠢話篇子,帶回給我。
我回來后,秀秀和婆母很高興,我也問過秀秀,我手里原來那張是哪里來的。
秀秀那時候不識字,說在我家做丫頭的時候,去軍中給裴詔送棉衣時,看見裴詔一筆一劃在土沙里寫,來來回回就是這幾個字,以為是要緊的話,所以那天寫在紙上后,她偷偷帶回來了。